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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月10日星期六

项小凯:奶农倒奶:2015年中国经济将继续恶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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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月6日上午,中国江苏省丹阳市司徒镇,一名奶农将刚挤好的1300多斤鲜奶,偷偷地倒入河中。这已经是他连续20多天每日必做的工作。这位奶农一共养殖了100多头奶牛,但因爲鲜奶无法卖出,只好将其倒掉。因此所造成的经济损失,已经超过了7万元。
新年元旦结束未几,江苏、山东、河北、青海等多处地区,就发生大面积奶农倾倒鲜奶、宰杀奶牛的事件。据报道,中国国内的鲜奶价格,已经连续10个月 下跌,跌幅达到10%,而造成国内奶价下跌的直接原因,是进口奶粉价格的大幅下降。根据国内媒体的报道,中国的进口大宗奶粉的价格,在2014年期间,跌 幅高达60%。
在过去的10多年间,国际奶价居高不下。奶牛养殖,成爲发达国家农业中的热门行业。价格均衡的基础,是供求关系。过去国际高位奶价的支撑点,是中国 等所谓新兴国家的快速增长的奶制品消费需求。在中国,进口的奶粉及奶制品,更受到消费者的青睐。尤其在2008年,中国三聚氰胺奶粉事件爆发之后,国产品 牌的奶制品,一落千丈,而进口的品牌奶粉,则在持续的供不应求之中价格暴涨。大陆的消费者,从各种渠道千方百计地购买外国的奶粉,很多人甚至利用旅游之 便,从香港抢购奶粉,以至于成爲港陆之间的一个热点争议。
过去来自中国的旺盛的奶制品需求,推高了国际奶粉的价格;而进口奶粉的价格上涨,反过来拉动了中国国内的原奶供给。这是一个吊诡的的因果链。而同样 吊诡的是,受到中国经济减速、奶制品需求降低的影响,国际奶粉价格下跌过半,但国外的奶农,仍然在维持生产;而中国的国内鲜奶价格,仅仅下跌10%,就足 以给大量奶农们带来毁灭性打击。
中国的经济利益格局,以权力爲轴,纵横分割。产业与行业的利润率,与相关的权力级别呈正比。金融、通信、能源等官方支配的核心产业,处于垄断金字塔 的顶端,向市场征收超额的垄断利润。近10年间,房地产经济高速膨胀,掌握着土地审批权的各级政府,通过控制土地供应,推高房地产价格,将大部分利润收入 囊中。隶属于体制的文教医疗、新闻媒体等各种所谓“事业单位”,在一定程度上,同样以垄断收益的形式,享受着超额利润的再分配。
大量的中小民企以及分散农户,处于这个庞大的经济金字塔的底层,获取最微薄的利润,同时却承担最主要的市场风险。议价能力薄弱的务农散户,在基本权 利缺少的制度环境中,地位更爲恶劣。据报道,山东一带的原奶收购价格爲3.8元,但对于散户的收购价格,却只有1.6元,中间渠道的占利接近6成。在成本 结构的巨大压力下,即便市场原奶价格只下降10%,但绝大部分损失都由散户承担,终端售价就会下降超过20%,成爲一般散户的难以承受之重。
在过去的数十年间,低成本的人力资源,成爲中国经济快速增长的一个重要因素。但这一动因已经接近终结。一方面,中国的新增劳动人口正在迅速减缓, “劳动力的无限供给”,已经成爲一个神话;另一方面,惊恐于2008年世界金融危机的中央政府,抛出的“四万亿”的扩张计划,导致内地的资产泡沫的急速扩 大,在当时致使劳动供给相对短缺,在后果上加速了真实工资的普遍上涨。被长期压制的工资一旦上涨,很难再回跌。中国延续多年的超低工资局面,实际上已经被 打破,而其所衍生的一个后果,便是持续发酵的“工荒”现象。
特权垄断产业的地位,巍然不动,曾经低廉的劳动者工资,已经上涨。中国的民间经济实体,受到两面的利润夹击。即便是大型民企,近几年来的日子也不好 过。据统计,中国500强民企的盈利情况,2010年以后持续恶化,至2013年已经下滑至4.5%,远低于美国大企业的平均水平10%。中国的民间企 业,正面临着越来越严酷的经济压力,而其中的广大中小民企以及零散农户,则将面临生死存亡的考验。
经济增长的根本动力,来自于劳动技术的进步与组织效率的提高,而大大小小的民间企业,则是这一动力的产生源泉。在过去的十数年间,中国的民企,从垄 断性的官方集团的指缝中所获取的利润,固然微薄,但尚以支撑其自身的成长。然而,当经济形势愈发严峻,民企的利润空间遭到更严重的挤压,而挤出来的超额利 润,却被各类非效率的利益集团所瓜分。在企业盈利普遍恶化的情况下,刚性的政府,仍然不得不继续加大财政收入。2014年的名义税收有所减少,但各种名目 的“行政事业收费”――无非是其它形式的苛捐杂税,则在迅速上升。实质税收扩大,投资与消费必然下降,经济的恶性循环将进一步强化。
泡沫边缘的房地产,已经冷场,出口疲软的制造业,正在衰退,数十万亿的地方债务黑洞,继续发酵。国民基础福利缺失,房价重压挥之不去。“内需拉动增 长”的口号,已经成爲了一个笑话。无数的中国散户,增收乏术,投资无门,于是将可支配资产孤注一掷地投入股市,因此推动了中国股市的近期大涨。然而,泡沫 终究是一场泡沫。如果股市再次崩盘,在根本体制不变的情况下,中国的经济,恐怕将进入历史性的衰退。

文章来源: http://goo.gl/yxwbWh

2014年5月18日星期日

博讯:中国金融即将崩盘,富人、官员逃的快

中国多年的经济增长数字让世界眼花缭乱,专制下也能创造经济奇迹?西方“经济学家”不少开始怀疑自由市场经济将被缺乏信息透明和民主监督制度的中国经济战 胜,中国暴发户出国大手笔采购奢侈名牌,让西方民众更觉得中国富的流油。而近期西方预测,2015年中国经济总量将超越美国,成为世界第一。
然而,中共领导人在所谓“世界奇迹”的赞扬中,并不轻松。事实上,令中共最高领导人最苦恼的恰恰是经济问题。“经济学家”对中国经济增长只看表象,不是严 肃看待背后的问题,而是思考怎么从经济学解释,甚至怀疑自由市场经济的效率。其实,专制、国有经济如果比自由市场经济有效,无异于太阳从西方升起。中国的 企业没有摆脱政府干预,而企业的发展很多是靠非法获取资源而达成。政府和官员过去20年,靠卖地、卖矿发财,也成就了不少像王健林这样的房产富豪。一个半 数以上的财政收入靠卖地支撑的政府,银行贷款不看信用看关系,烂帐、呆账早让银行破产几次的经济,怎么能够持久?
中国经济泡沫早晚会破,但多年来对于其一次次破裂的预测,当局都通过转嫁危机给民众渡过难关。于是“经济学家”和“学者”开始编造理论,认为专制手段多, 可以控制经济局势。最近,博讯从金融系统内部人士获悉,中国金融崩盘短期将会爆发。银行系统高官叫苦不迭,甚至私下说最多能挺几个月。
成也地产、败也在地产
1998年,从泰国发端世界金融危机,多年后,金融危机前建设的楼盘仍在荒芜。中国的房地产泡沫引发金融危机的原理,博讯2013年曾发表文章分析。中国 的泡沫太庞大,大到中共高层睡不稳。中国的国企、社保基金、银行都投资到房产,全国人民用几代人累积的钱买房。而楼市的供应早已经超出需求,以至于全国各 地鬼城遍地开花。正如博讯分析指出,房地产一直疯涨,这些涨价预期早已溶解到银行贷款、地皮价格上,如果中国房市不升,房地产商们就要破产了。这就是为什 么中共房产政策是:稳中有升。而房地产滞销,政府担心楼市降价引发博讯分析中指出的连锁反应,命令房地产商不许降价。现在的问题是,不降价也卖不出,房地 产商久了也无法支撑。
信息不透明,问题积累到无法救市
至今为止,不少企业出现资金链断裂,老板外逃的事件。事实上,以中国的信息透明度,恐怕没有几个企业不是背负巨债。仅徐明的实德一家就欠下120多亿的 债。自由经济的核心是创造价值且经营有效的企业存活,有问题的企业早发现问题早关门。中国的问题就是再大的黑洞也要捂住,银行上万亿的坏账竟然可以一笔购 销,称之为不良资产切割,其实就是让百姓买单。
中国政府可以操纵汇率,操纵股市,甚至可以不断开动印钞机,印出更多的人民币,但今年形势已经完全不同,资金外逃加剧,金融崩溃不可避免。博讯据美国负责 吸引中国投资的人士透露,自去年三中全会,中国来投资的规模突然呈指数增长。营利机构全球金融诚信组织(Global Financial Integrity)发布了《发展中国家非法资金流出:2001-2010》。该报告指出,2001-2010十年间,中国(大陆)因逃税、腐败和犯罪而 产生的非法资金外流达2.74万亿美元,占全球各国非法资金外流的近50%,是非法资金流出最多的国家。有数据显示,最近中国每月有超过1000亿美元的 资金撤离或者外逃。
人民币汇率升值的可能已经微乎其微,而因为人民币对内贬值对外升值的畸形,加剧外贸外汇的失衡。中国的外汇储备几个月可能会被清空。这正是当局最头疼的问题。
民众如何应对,尽量减少自己的损失?
这次金融出了问题,百姓还有能力买单吗?经过房市、股市、高税收、乱收费洗劫多次的中国人民,口袋早已空空,况且民众也变得比以往明智了。近日政府出手救市,股市仍然萎靡不振。
面对本次即将爆发的金融崩盘,民众可以做些什么来减少损失?
1、 在房市泡沫破裂前夜,不要轻易买房。很多民众买房后,面对楼盘大降价要求退房,不退就闹事。然而,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买房前多思考、多对比,以中国的经济水平,房价超过纽约是不是太离谱?各地楼盘滞销,鬼城那么多,房价必降。
2、 有多余房屋的抓紧将房屋出手。不要侥幸、不要贪心。
3、 如果有条件,尽量将闲置资金兑换成美元,而且美元尽量存外国银行,或者香港银行。因为中国银行系统一直违规运作,不顾保障金的安全比例,挪用太多的钱投资 房地产等项目,况且民众存在银行的人民币或者外币可能早不在银行了。这种状态下,经济一直增长,热钱不断进来,银行可以用新钱补旧钱,一旦热钱出逃(已经 发生),资金外逃,银行就是一个空壳。中国没有像西方一样的联邦保险,一定存款额度下,西方银行倒闭了,联邦会照付。中国没有这样的机制,到时银行都没钱 了,政府只有一个手段:特警、军人站岗,谁冲击银行就镇压。
而经济危机之前,官员、富豪获取的信息快,因此会提前准备,并安排资金出逃。中国官员、富豪资金外逃已经很明显,然而,民众还热衷于买房,将辛辛苦积攒的钱放在已破产的银行。任何经济危机发生,最受苦的是老百姓,这次风暴即将来临之前,百姓应该早作准备,减少损失。

文章来源: http://goo.gl/kqpwTu

2013年11月3日星期日

台湾大学朱云汉教授关于中国经济的讲座

本文为朱云汉教授2012年9月28日在台湾大学的讲座文字内容,讲座原题为《中国大陆兴起与全球秩序重组》,观察者网全文整理首发。
朱云汉:我今天来给大家做这个报告,我希望它产生的作用是给大家进行一次震撼教育。如果我没有达到这个效果的话,就算我失败了。我今天报告的主题是 中国大陆的兴起与全球秩序重组,那么它也扣紧了今天的主轴议题,就是全球化的挑战。我必须说,我面对的各位都是二十岁上下,最年轻的时代。各位是生逢其 时,也生不逢其时,就看各位要以什么样的心态来面对自己的未来、面对人类的未来。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你们即将迎来的二十一世纪,它可能是我们记忆所及一 个变动最为剧烈的世纪。很多翻天覆地的变化已经出现了,而且还会持续出现。也就是说,你往前看,你不可能去期待一个非常平稳的、安逸的大环境。这个是各位 需要面对的巨大挑战。那么我就要把这里面很重要的一个变化趋势跟各位做一个分析。
中国的兴起及其未来的角色
我先从这本书开始谈起。这是去年九月出版的一本书,在美国华盛顿引起了非常热烈的讨论。这本书的作者是一位印度籍人士,在美国一个非常有名的智库, 是非常资深的研究全球经济的学者,叫阿文德·萨勃拉曼尼亚(Arvind Subramanian)。他写的这本书叫Eclipse,《日蚀》,副标题叫做《生活在中国经济主导的应用下》。这本书非常严肃地对未来世界的经济格局 做出了分析预测。他为了吸引读者的眼光,在一开始以一个非常戏剧化的假设情景作为开场白。他的开场白是,2021年美国面临财政破产危机,美国总统从白宫 驱车前往宾夕法尼亚大道(Pennsylvania Avenue)——它是经过白宫前面一条大道——到了另外一头的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一位中国籍总裁签下一份纾困方案协议,然后取得了紧急融资3兆美元的 贷款,同时承诺美国要遵守一系列各种各样的条件。这些条件可能就是今天大家看到的希腊、西班牙在寻求纾困时所必须要接受的城下之盟。他对这个情景——当然 这是一个假设的——下了一个句点。他说:“此刻,世界主导权的交接仪式业已完成。”这是这本书的开场。
这是一个虚拟的但不是完全天方夜谭的场景。萨勃拉曼尼亚的分析是有非常完整架构的对全球经济格局的分析。他根据从1870年到现在全球的经济格局变 化,包括各国的GDP、贸易和资本进出口占全球的比重等不同指标,认为中国现在已经处于取代美国成为全球经济引导地位的关键阶段。他的预测是,2030年 前后,中国在全球经济的宰制地位将非常类似于1970年代的美国和1870年代的英国。人民币作为全球主要的储备货币,它来临的时间和速度比我们想象的要 快。并且他认为作为分水岭的时间,2030年,还可能提前。当然,这本书的观点不是所有观察全球经济的重要学者或者专家所共同接受的,有很多不同的观点。 包括《伦敦金融时报》非常有名的作者马丁·沃尔夫(Martin Wolf),他也特别为这本书写了很长的书评,提出一些略微不同的观点。并不是说他完全否定这本书,不过他认为,中国作为一个超级的强权还有很多内在的先 天上的限制和缺陷。美国仍旧在某些方面,包括科技创新、军事、由大学和研究机构所代表的美国的综合实力、英语的优势,还有民主制度的软实力优势。这些可能 构成中国要超越美国并且要取得全球主导权地位不那么容易克服的障碍。但是我相信这个论点还会继续持续下去。我们暂时也不必再做细节讨论。
但是,我可以换一个角度带大家去看。刚才的评估都是以国家为单位。事实上,在一个经济全球化的时代,整个经济的动能——它的主要的发动机——并不是 真正以国家为主要单位,而是在世界层次能够进行国际分工、进行非常繁复的跨国交换、合作。那样一个经济的发动平台事实上都是一些全球性的都市。它们是创建 中心、资讯中心、金融中心,同时,也主导全球的产业链、产链、管理、设计,以及融资,等等。最重要的平台是层次。因此,从全球性层次未来可能的变化来看, 同样可以得到刚才那本书《日蚀》那本书给你刻画的情景。
就在上个月,美国《外交政策》杂志(Foreign Policy)和全球顾问公司麦肯锡下的一个自主机构麦肯锡全球研究所(McKinsey Global Institute)观察了全世界75个具有世界城市条件、并且是未来经济增长最具活力的城市,到2025年可能会出现的兴起和追赶的过程。他们根据模 型,列出了75个城市中到2025年全球排名最靠前的全球性都市,把这些城市叫做2025年最具活力的75个城市(75个most dynamic cities of 2025)。在75城市中,有29个会在中国大陆,不包括台北。根据推测,到那时,会进入全球最具活力、竞争力、创造力、成长动力的城市的,欧洲只有3 个。美国拥有次多,仅此于中国,但也只有13个,远远落后于29个。如果把台北当作一个独立经济体,2010年它的GDP全球的排名是32。但是很可能, 根据这项估计,到2025台北会在第50名。东京在2010年世界排名第一,但是根据麦肯锡的估计,到了2025,它只会排名第10。如果我们以都市作为 整个经济资源的整合、创造力的发动机、整个创新的载体,那么你可以发现未来的不到15年里会出现那么大的剧烈变化。
在这29个城市里,有些是我们耳熟能详的,像上海、北京。有些可能是大家不会想到的,但却会变成全球名列前茅、最具竞争力的城市,比如沈阳、重庆。 在作为世界级的城市前20名里,事实上只有7个城市不在大陆,其余13个都在中国大陆,而且你会看到一些你想象不到的城市。深圳已经可以想象了,虽然它 25年前不过是一个小渔村,但现在已经是一千万人的城市。武汉可能也不奇怪。佛山,大家知道佛山在哪里吗?广东。佛山还算有点名气,很多武打片常常会提到 佛山,是“武术之乡”。它其实是个卫星城,但现在已经是一个五六百万人的都会区,而且还在快速成长。东莞?大家很难想象东莞,一个台商聚集之地,它也具备 世界城市的条件。香港在这个排名里已经看不见了,而是在前30名。
如何正确理解中国的兴起
所以我下面要跟大家讲的是“台湾社会精英21世纪最重要的功课”,就是要正确理解中国大陆兴起的历史意涵。这个功课做不好,台湾整个社会根本不知道 怎么面对未来。我从一个最宏观的历史角度讲,就是中国大陆兴起和中国发展模式的出现对于世界而言是石破天惊的历史巨变。过去三百年的人类历史里面,只有三 个历史事件所带来的对于人类历史进一步发展的巨大冲击或引导作用可以和它相提并论。一个是1789年法国大革命,再一个是十月俄国共产革命,还有一个是十 九世纪后半期美国的崛起。可以说,过去全球秩序的大变化在引导中国发展模式演进,但在未来,中国大陆兴起会带动全球秩序的重组。那么我们要理解中国大陆兴 起可能对世界带来的冲击,我们首先要对中国的发展模式有一个客观比较全面的理解。到今天为止,对于这种理解,很多的台湾社会精英还处在落后、追赶、补课的 过程。为什么会出现这样一个巨大的认知落差、知识匮乏?很重要的原因是,我们太容易用我们自己熟悉的历史知识和认知框架去理解中国大陆的发展模式。这一倾 向无可厚非,但很可能让我们得不到全面的理解。因为我们的认知基础中事实上充满着以西方为中心的谬误、偏差,而我们自己浑然不知,因为我们很习惯这种思 维,以为那是唯一的角度和视野。
美国自己也会偶尔提醒自己,“我是不是真的完全不了解中国大陆?不了解它的体制?不了解它的历史?不了解它为什么能够快速地崛起?”所以前一阵, 《新闻周刊》(Newsweek)有一个封面,设计得非常挑衅、刺激。它把毛泽东像倒挂,然后把部分标题也倒挂,念下来就是“Everything you know about China is WRONG”,也就是你把过去所知道的事情、你以为你知道的中国都抛开吧,很可能你的理解是错的。但是我认为,即使《新闻周刊》能有这种反省,它也未必能 够以一种非常可观、平衡的角度去理解中国大陆。我们如果不调整原来那些先入为主的、形成我们偏见和选择性认知的思维的话,我们可能没有办法形成真正平衡的 理解。
首先我们可以从人类历史角度来看。我们可以这样定位过去三十年或整个二十世纪后半叶的中国大陆。有人把它叫做“奇迹”,认为是人类历史上最快速的持 续性经济增长,因为它的持续性增长的速度事实上超过了过去“东亚四小龙”的纪录,超过了从明治维新以来的日本,也超过了美国内战以后美国的崛起过程,更超 过了德国的兴起,以及更早的其他西方先进工业化国家的现代化速度。不仅如此,它是人类历史上最大范围的工业化,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或社会能以这种速度在那么 大的范围开始进行工业化。这是史无前例、空前绝后的。中国也完成了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消灭贫穷,有三亿多人在改革开放过程中脱离联合国所界定的贫穷线。 我们也从来没有看到过任何一个新兴工业化国家能够在国际分工体中以那么短的时间进行越级式、跳跃式晋升。今天中国大陆在国际分工中,它既是低端的,也是高 端的,整个横跨。所以我们常常会说,我们希望两岸是垂直分工。对不起,这个选项早就没有了。
中国的分工既是垂直的也是平行的。它可能仍旧在生产劳动力密集型的成衣、雨伞,甚至圣诞节的装饰品,但是同时,它有能力把卫星发射到太空轨道上、可 以帮别的国家建造最先进的高速铁路。华为的通讯设备、交换机绝对可以和世界上任何一个品牌相竞争。所以它能够同时跨越资本密集、技术密集,又继续在劳力密 集的层次。
中国本身也是一个经济体系,内部有着非常巨大差异的庞大体系。它以最快速度融入世界经济。中国加入WTO是一个坐标,2001年,到现在只有11年 时间。它现在已经是全球最大的出口国,超过德国。而且中国经济的开放程度超过绝大多数OECD国家,尤其是看关税的话。也从来没有开放国家能够在全球吸引 那么巨大的资金,还可以参与金融全球化。并且中国直接就发展建构出了二十一世纪水平的通讯和基础建设。很多人发现,在三十年中,中国在扮演一个前所未有的 角色——这个角色过去是美国在扮演的——就是世界经济复苏的火车头。如果中国不能扮演这个角色,那么全球经济复苏就会减慢。这些都是我们对于中国大陆兴起 从历史坐标上来讲的客观历史定位。
由于我们常常会执着于名目性的GDP的计算方式,所以中国大陆经济体看起来会小一点。如果真的用购买力均等,即Purchasing Power Parity方式来估计的话,根据最权威的刚刚过世不久的荷兰的经济学家安格斯·麦迪逊(Angus Maddison)的估计,事实上中国在1982年就已经超过了德国,1992年PPP的GDP已经超过日本。到了2006年,中国的经济总量已经相当于 美国的86%了。所以按照这个估计,三年之后,它的经济总量就会超过美国。到2015年,中国的经济规模还会是印度的2.5倍以上。当然,有人会质疑和挑 战这些估计,但有更多人觉得这个估计可能还略显保守,因为这些估计还是在2008年9月全球出现金融海啸之前。美国以及欧洲国家未来经济成长的估计可能还 过于乐观。
中国如何实现史无前例的兴起?
现在我们要回答第一个问题是:这样一种快速的、大规模的、史无前例的兴起是如何成为可能的?这个问题实际上我们可以用一个学期的课去回答,我在这儿 就压缩给大家三个简单的理解切入点。一个是中国大陆政治体制。中国共产党这个体制摸索奋斗三十年,这三十年并没有白费。很多人以为中国1949年到改革开 放三十年都浪费掉了,是完全黑暗时期。其实这个认知本身就是错误的。这个时期不完全是。反而可以说中国这个时期以高昂的社会代价——很多人因此而牺牲—— 去建构了改革开放的基础,这个基础让其他开放国家没有办法去模仿,只能理解而难以复制。中国建设了动员能力特别强的现代国家体制,这个体制在中国历史上、 土地上从来没有出现过。其动员、渗透的能力进入到了社会的最底层。并且中国建立了非常强的国家意识。另外,中国完成了一场相当彻底的社会主义革命,因为它 把私有财产权,尤其是最重要的土地资本集体化,不是国有就是集体所有。而这个庞大的集体资产,大部分是国有资产,是中国后来三十年快速发展的资本。其他很 多国家没有走这条历史道路,就很难有这个历史条件。
另外,中国充分发挥了“大”的优势。我在政治系给一些研究生开的“中国大陆政治经济变迁”课上,开宗明义跟他们讲,理解中国大陆时,有三件事情你要 记得,尤其是如果你过去是以台湾看世界这种角度的话。第一个是中国非常大。第二个是中国非常非常大。第三个是中国非常非常非常大。“大”也可能是负担,是 巨大的包袱啊?但也可以把它变成巨大的优势。第一,中国可以充分发挥规模经济,可以完全发挥它的磁吸效应。现在很多关键性核心产业,没有规模是没办法发展 的,根本不可能建立。台湾不可能建立一个航天工业,台湾也不可能建构一个高铁动力火车的产业体系,因为没有这个市场和规模。全世界航空集团严格说起来到今 天为止只有两个,一个是波音,一个是空中巴士,而且空中巴士把欧洲所有国家的资源、人才、市场整合在一起才有可能跟波音抗衡,那么第三个最有可能的就是中 国大陆。如果把这个巨大规模的潜力展现出来了,那它就产生巨大的磁吸效应。
全世界所有跨国公司没有不挤破头要进入中国,先插个旗、占个位置的。不止CEO,连美国所有的排名前五十学校的校董都会说,我们学校有什么大中华战 略(greater China strategy)?你必须要回答出来。你没有回答出来,就代表你的大学在二十一世纪没有一个潜在性的规划。世界500强(Fortune 500)的CEO也是一样。这样一来的话,中国就可以对所有外资要怎么进入中国设定很多特别的、在一般情况下跨国企业不会答应的条件。比如,美国通用汽车 进入中国,就把它一个新的研发中心放在上海。任何其他国家说“你得来我这儿设研发中心”,通用汽车根本不会理它,因为其他国家没有这个谈判筹码。也因为有 这个规模,中国就有完整的科技体系、产业体系。
大家会说,台湾怎么总是代工,总是只能在生产阶段做一些创新。因为坦白说,我们的规模只能说是美国的所有科研体系中的一个分工小组。中国大陆要发射 一个人造卫星,里面所需要的所有的知识、体系它都自己具备,但台湾不可能。而且中国大陆前三十年的自力更生也逼着它去建立一个完整体系,虽然体系的水准可 能参差不齐,有些很接近国际一流水准,有些还很落后。但没有关系,因为一旦有这样一个体系,它要追赶、要学习、要模仿,就很快。今天即使美国把整个火箭设 计的蓝图交给台湾,台湾也无法复制,因为台湾没有足够的队伍去吸收、理解这样一个设计方案。
另外,日本人过去常常讲东亚雁行效应,或者说雁行理论,就是说它有一个垂直分工,领头羊是日本,后面跟着四小龙,再后面跟着东盟——第二批新兴工业 体。但是我们讲,中国大陆自己内部就可以形成一个雁行效应,它内部就可以进行垂直分工。也就是说,它的成长动力,可以从沿海到中部,再到西部,再到大西 部,其中有好几个层次,因为中国有不同的发展条件,包括劳动价格、土地价格,等等。它在改善生产力的时候,不同地区也有不同的改善空间。另外也可以看出, 中国大陆在过去三十年充分掌握着后发优势。后发有时候是可以先至的。后发优势有很多要诀,譬如说第一,你可以学习过去的成功经验,避免错误,可以少走很多 冤枉路。特别是如果你有能力去模仿、复制,然后在这复制的基础上再去改良的话,那你可以进步非常非常快。
同时,中国大陆明显地采取蛙跳式技术更新。当中国大陆要安装一个有线的座机都很困难的时候,它其实根本就是一举先跨入了无线通讯、数位通讯。同样 地,中国大陆可能第三代通讯这一块儿的技术方面输给韩国、西欧,但它现在已经开始布局它的第四代通讯。这就是我们讲的蛙跳式技术更新。另外,中国大陆改革 开放的时机让它成为快速全球化的最大受益者。不管在生产、产品行销、金融整合,全球经济都在这个时期突飞猛进。所以你现在很难去想象,四五十年前台湾刚开 始要快速发展经济的时候,王永庆可以去华尔街融资?不可能嘛。他可以去纳斯达克(NASDAQ)上线?也不可能。这些都是因为在过去三十年里,有一个可以 进行全球生产布局的供应链。当然它有很多要素配合,包括贸易自由化、通关的便利、后备运输、数位通讯。所有这些条件,中国大陆都在这个时期充分地掌握并发 挥后发优势。
从中国的政治经济体制来理解
到今天为止,中国大陆的经济体制都还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也可以叫做以市场为导向的社会主义经济体系。当然有人可能用不同的名词,有的人会说它是国 有资本主义,国家资本主义。但其实没有关系,我觉得中国大陆官方的对自己国家的经济体制的这样一个界定其实应该认真对待,不要把它看成是一个宣传品,或者 是一个挂羊头卖狗肉的招牌。其实它真正地告诉了我们这个体制里一些很重要的特色。一方面它充分运用市场机制来调节大多数商品的原料中间原料以及劳动市场供 需,以价格来引导资源配置。从这个方面讲,它是充分运用了市场机制对促进其整个经济体系效率的正面作用。另外在所有权方面,这一经济体制是有多种所有权并 存的,它们之间既竞争也有共同发展、相互引导。它有国有的,有集体的,有民营的,有外资的。国有企业其实是中国现在仍旧占据着整个经济最骨干、最核心的那 些部门。如果你去看上海的上市公司,前二十、前三十大的公司都是国有的,不管是银行,不管是钢铁,不管是运输。
到今天为止,中国大陆还坚持农村土地仍旧是农民集体所有,它认为它绝对不会轻易地跨出完全私有化这一步,因为私有化很快就会使农民丧失土地了,会出 现农村社会结构的剧烈变化,土地兼并,农民流离失所。中国历史上这种经验是斑斑可考的。所以这不是从它的意识形态,而是根据中国的历史经验来思考这个问 题。我刚才讲过,国有企业占据战略部门,金融、能源、运输、通讯、基础工业,包括钢铁石化和航天航空,等等。但是它也在不断克服发展过程中会出现的社会不 均衡问题,当然做到什么程度见仁见智。但这个动力还是在的。它不断要追求平衡发展,包括增加社会保障体系,覆盖面更完整,尽可能用财政移转性地支付来化解 城乡、区域、劳资、发展和环境之间的矛盾。如果你从中国自己的意识角度去看它,有一些措施也是史无前例的,包括它把所有的农业的税收全部取消了,对于农村 的医疗、农村的教育,中央财政、地方财政进行补贴,也是中国历史上三千年未有的大变。
我们刚才讲的是中国大陆的经济体制。另外就是中国大陆的政治体制。其中最突出的设计就是一党专政。这个体制实际上看起来和世界潮流有点格格不入,但 它的重点在于一党专政如何维持政治稳定和治理能力。这是我们要去了解的。这里面有几个值得注意的地方。一个就是它解决了继承危机问题和个人独裁的问题。一 般我们说一党专政或者威权体制常常很难克服这两个门槛。,至少从毛泽东以后,中国大陆建立了一些制度去克服这两个问题,一个是任期制,一个是接班制。再过 不到三个星期,中共十八大就要举行,就会展现它的任期制和接班制的实际运作。这一体制也解决了个人独裁问题,贯彻集体领导。所以说中国大陆的政治局常委就 像一个非常强势的总统——当然这个总统是由九个人一起做。下一届政治局常委可能是由七个人一起做。各自有各自的分工,但最重要的决定要寻求共识。
另外,这一体制也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执政能力问题。共产党就扮演这个最重要的任务,即人才筛选和创造人才内部竞争机制,让有一定资历条件能力的人, 能够在这个体制里循序渐进,承担更重要的责任。它也鼓励、引导地方政府在自己方面的不断创新。中央本身还扮演一个核心的统筹角色,因为它仍有一个相当大的 协调和制衡的权力机制在手上,包括大军区制、人民银行大分行制,控制基本能源、运输、通讯、国土资源,控制宣传工具,控制人事任命权。这是它面对地方的一 些重要节制。但另外一方面,它又像是一个联邦制,省这一级的权力有些时候甚至比美国的州还要大。它没有宪法做依据,但实际上是作为一个联邦制的,就是让各 个地方政府可以因地制宜,可以进行各种不同形式的试验创新。而且它让中国大陆整个巨大板块能够进行区域竞争,不仅是省和省要直接竞争资源、人才、投资资 金,甚至一个县和一个县之间都要竞争。所以像苏州下面的昆山,从一个农村突然一跃变成一个高科技的重要基地,接下来旁边的那些城市都开始模仿它,都想变成 另外一个昆山。这一体制也有足够诱因让地方政府本身就是利益主体,所以地方政府常把整个管辖范围看成自己的一个大的企业集团。所以它能够调动所有的资源。 政府自己就像企业集团的总部。
这个政治体制面对的最大挑战,其实就是刚才讲的怎样进行人才选拔、淘汰不适当的人,确保适当的人能够摆在适当位置并且受到监督。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 的话,这是全球最艰巨的一个人力资源管理部门。这个人力资源部门管理的挑战当然超过任何一个全世界最大的公司,不管是美国通用,还是微软。它事实上也可能 超过过去我们认为最庞大的一个官方体制——美国的国防部。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中国共产党整个内部对于人才的筛选、定期淘汰、选拔竞争,很像美国国防部 内部的一套人力管理。为什么?第一是因为它的封闭。你要做总司令,你不可能空降,必须至少从少尉开始做起,必须在体制里上来。但不是每个少尉都有机会做到 上尉,不是每个上尉都有机会做到上校,不是每个上校都有机会做到少将。金字塔最后到了最顶端的时候,只剩下七个人;或者是政治局委员,只剩下不到三十个 人。同样,美国有几个四星上将,有几个三星上将?就是这样一个金字塔。
但是它同样要确定,为什么将来不是张凤强,而是另外一个海军少将会做到海军司令呢?用什么机制去管理、筛选?这是一个庞大的极为艰巨的任务。但是倒 过来讲,其实其他人类社会没有面临过这样的挑战。如果你到北京去长安街,看到一个不挂牌的、看起来非常隐蔽的大楼,就是这个人力资源管理部的总部,中央组 织部。它要负责1300万人的党员干部,从选拔开始,到训练、到考核、到晋升、到淘汰。另外,虽然它没有我们一般定义下的民主机制,但它自己的社会主义民 主机制不是纯粹表面的东西。它有它的作用。最重要的就是它的干部选拔与考核。大家可能不知道,在中国大陆很多城市的组织部每年都要委托学术机构或者民调中 心,针对这个市的所有部门进行民意调查,看对它表现满意不满意。凡是掉车尾的部门都会被警告。第二次再掉车尾,任职人会被撤职或降职。所以它有很多自己在 运用的机制。
可能大家也不知道,很多的中国大陆城市,尤其沿海比较发达的城市,它们的市民参政要求比较高,都有利益相关者咨询与协商机制。它们重大的建设必须要 让居民或者是涉及到的企业或是不同的专业团体进入其协商机制。另外,它也发现,地方政府可能有时候不一定贯彻中央的一些政策和要求。所以事实上它也允许适 当的矛盾和压力释放,也就是说在某一点上来讲,它其实是默许串联、举报、上访甚至抗争的。因为抗争是让很多地方民众完全不能接受的一种措施,这种巨大的反 弹可以曝光,曝光以后就会派人下去调查,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有时候正好会揭露弊端。而且它现在有非常严格要求,对于大规模群众事件,地方的一把手要亲自 处理,而且绝对不能随便动用武力。
这些都是中国大陆在面对一个快速变迁的转型社会时的举措。中国大陆实际上不断在调整自己内部的很多机制去化解社会矛盾、让社会利益也有一定的表达机 制,以及形成对干部的制衡,叫“问责”。它最近也引进责任审计。任何一个副厅级以上的干部在卸任以后,他任期内所经手的所有的经费、预算要经过审计,这样 才算真正完成交接。在这个过程中也常会发觉问题。这个是中国大陆内部不断在进行制度调整的一些很明显的与时俱进的机制。
另外我们要去了解,一党专政体制也不可能没有它的文化背景。这个文化背景本来应该是我们最熟悉的文化背景。因为这个体制实质上建立在满足“民享”, 而不是“民治”。它的政权基础是很抽象的,可以意会却难以言传,叫“民心”,而不是选票。“得民心”,就是原来中国传统当中政治正当性的一个核心概念。儒 家本身的“民本”其实也是一个精英政治,用这个精英政治手段试图来实现“民享”或“民本”的目标。当然,不是有这个目标就能实现的。事实上它可能面对各式 各样的障碍,甚至面对无法跨越的难题。总之一句话,这个政治体制的政治正当性的建构不是没有它论述的基础的。
也因为这样,面对中国大陆政治体制,中国大陆用那么快速的工业化全面崛起,西方学者是非常困惑的。因为根据他们自己的政治经验,如果没有“民治”, 怎么可能有“民享”呢?不过中国大陆学者可以问你这个问题:菲律宾也有“民治”,但是它有“民享”吗?所以这两者之间也不能直接划等号。另外西方学者也发 现他们不能否认中国大陆三十年的具体成果。他们观察中国在北京奥运会、处理四川汶川地震灾难、应对全球金融海啸时所展现出来的统筹兼顾的能力,让很多国家 发现他们的政府都没有这个条件以那么快速有效的方式去应对那些危机、迎接那些挑战。所以前一阵美国《纽约时报》有一个很有名的专栏作家,写过《地球是平 的》这本畅销书,叫汤姆·弗里德曼(Tom Friedman)。他最新的一本书里有一个章节叫《让我们做一天中国》(Let’s be China for a day),因为他觉得他也看到了美国的体制存在很多严重的问题。他很担心美国的体制会处在不断的内耗过程中,没有办法让这个国家真正有效地面临二十一世纪 的挑战。他特别在意美国一定要发展绿色经济,一定要对气态性能源投入大量的科研预算。但他发现,美国代表石油界、能源界的利益集团太庞大了,他们在国会可 以左右所有这一类型的立法。所以他很感慨。他说,我们能不能有一天做一天中国,在那一天把所有二十一世纪需要颁布的立法全部颁布了,然后第二天回去做美 国。当然这是一个梦想,但他用戏剧化的论述来说明这两个体制的不同。我先举个例子。这是四川汶川地震地区的住房重建(下图),基本上只花了三年时间。在重 建中,基本上完成了540多万户的新建或整建(以新建为主),解决了该地区1200多万居民的住房问题。大家知道540多万户是多大一个数字吗?全台湾所 有的住宅的户数是多少,大家知不知道?800万户。在三年里,盖了70%的台湾所有的住宅面积。这种规模的重建数在全世界是不可能的。到目前为止,日本东 北海岸的垃圾都还没完全清理完毕。
解读中国崛起要有大历史观
我跟各位提醒一下,解读中国崛起一定要大历史观。没有大历史观根本看不清楚。所以为什么我一开始用“兴起”而不是“崛起”,其实从历史的角度来讲应 该是“再兴”而不是“崛起”。因为在乾隆时代,用安格斯·麦迪逊的计算方式,即购买力等值的GDP,当时中国国民生产总额占全球经济体系四分之一。它在二 十世纪初期一度降到最低,只有百分之三,一蹶不振,也因为其他国家进步太快,尤其是西欧,还有美国。从这个角度上来讲,中国只是在恢复它在世界上的份额, 也在恢复它在东亚的地位。我们今天看到的是它在恢复过程里面的一个插曲而已。这个插曲现在不见得会马上落幕,但是在十年内一定会有一个很明确的结果,大家 可以看得到。更重要的是,中国大陆已经在重新塑造世界秩序。但这不是它第一次塑造世界秩序。在历史上,它就曾经是一个塑造世界秩序的重要行动者和成员。大 家可能不知道,600年前,明朝的时候,中国曾经占全世界贸易有多大?50%。西方国家的白银基本上都汇集到中国了,因为有大量贸易顺差,有茶叶、丝绸、 瓷器这几个出口大项,而且它自己内部的制造业也很强,所以不太需要进口。
所以如果你有这个大历史观的话,应该把中国的“再兴”或者说“崛起”放到更宏观的角度去理解。这个理解很重要。我把它叫做怎样去看待非西方世界的全 面崛起,而这就是二十世纪的最后四十五年到二十一世纪整个世界历史巨大变化的主轴。你现在看到的欧洲面对的所有问题,日本的长期衰落,其实都在这个大历史 脉络里面。可以说人类历史已经跨入一个新的阶段,传统的“南北关系”开始出现根本性的变化,一般我们讲“北”,就是指先进的工业化国家,虽然它们不一定都 在北半球,但大部分都在北半球,有少数例外,像澳大利亚、新西兰,等等。传统的被殖民的或者是低度开发的国家基本上都在南半球,尤其在非洲和南亚,还有拉 丁美洲。什么叫传统的“南北关系”?就是说北方的工业化国家永远掌握科技、军事的优势,宰制了全球,制定全世界的各种游戏规则。而且他们一直以各种手段, 有时候是自由贸易,有时候是掠夺,来维持他们永久的优势。他们有和这些南方国家比差距非常悬殊的生活水准。全世界的财富以及创造财富的手段集中在他们身 上。最典型的是他们出口非常高价值的工业产品,换取非常廉价的工业原料、农业产品和能源,可以出口几吨的香蕉,去换一部收音机。常常有人把这叫做南北的不 对称交换。
这种不对等关系可以让非西方世界很多国家全面崛起,不仅是四小龙,还有更多的新兴经济体系。它们也进入快速工业化国家,也进入过去北方国家最擅长的 科技尖端领域,也会去挑战原来北方国家所支配垄断的先进产业。这时候南北的交换关系发生根本性的改变。这个改变很简单,用一句简单的话来说,凡是中国和印 度会生产的,或者自己国家生产无法满足自己国内需求的所有的产品,价格都会上升。凡是中国和印度——当然我们也可以加巴西等等——会制造的,其价格就会不 断下降。就这么简单。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五年前买一个鲑鱼便当,鲑鱼越来越小,便当越来越贵,因为它的总产量要增加起来很难,虽然它一部分是养殖的。反过 来,一个DVD播放器,你到夜市去买,2000台币,1500也可以买得到。再过几年,iPhone这种智能手机,在1000人民币以下是家常便饭。这就 是南北关系的根本性变化。
我们正进入一个三百年来未有的大变局,全世界生产活动重心会快速向西方世界转移。什么叫“西方”?传统西方,就是西欧,加上美国、加拿大、新西兰和 澳大利亚。当然也有人把日本放在里面,这是另外一种定义,传统西方不包括日本。不过日本在心态上常常自以为是那个集团里面的一个成员。全世界财富与权力快 速重新分配,也不过是非西方世界在恢复他们在世界经济与政治舞台上的份额,如此而已。我刚才也讲过中国曾经是世界经济体里面一个举足轻重的成员。大家知不 知道,其实阿拉伯也是,印度也是——至少在西方还没有把它纳入殖民地势力之下时,它根本就是全球经济体中一个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只不过过去,最多两百多 年,世界经济发生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个变化的发生说明我们过去所熟悉的世界不会真正永久保存在那儿。事实上它已经起了剧烈变化,西方国家一些敏锐的观 察家已经看到了。在次贷危机全面爆发之前,前《新闻周刊》的总编辑法里德·扎卡里亚(Fareed Zakaria)在2008年就出了一本书,叫《后美国世界》(The Post-American World),就在探讨这个大历史变化和大趋势。他描绘说,当前的转折是过去五百年来人类历史第三个重要的结构性转移。第一个是西方世界的崛起,主要是指 西欧;第二个是美国的崛起;第三个是非西方世界的崛起。这是他的原话。新加坡李光耀管理学院院长马凯硕(Kishore Mahbubani),一位印度籍的著名学者,也写了一本书,叫《新亚洲半球》(The New Asian Hemisphere)。因为历史学家把美国崛起叫做西半球(west hemisphere)的崛起,是以美国为首的西半球的崛起。他借用这个概念,说亚洲自己就是一个“亚洲半球”,它会变成世界政治经济舞台上的一个新的要 角。这本书也讲到,其实中国、印度、穆斯林和很多其他民族曾经就是世界历史的主角。没有阿拉伯人把天文、医学、数学,还有古希腊的一些经典传回欧洲的话, 欧洲是不会有文艺复兴的。有很多学者都是在对这个大历史做分析。大家有兴趣都可以去参考。像安格斯·麦迪逊这本对人类经济两千年的最宏观的经济史的研究。 我想到大陆有一个学者叫韩毓海,《五百年来谁著史》。这是麦迪逊做的非常精致的历史估算,对人类在不同历史时期每个经济体时值规模的估算。这个估算需要收 集大量的材料,运用很多不同的估算法。
我们看1500~2000年,这就是我刚才讲的大的历史变化。中国最迟到乾隆末年、嘉庆初期,国民生产总值占全世界的比重始终是超过四分之一。有时 候稍微小一点,可能正好有战争,有时候会大一些,但是基本上都是在四分之一上下。印度在世界经济中也是一个相对而言非常大的经济体,随后它就全面纳入英国 的东印度公司,成为了英国的殖民地,开始被殖民被掠夺的过程。美国在十九世纪后期内战结束以后突飞猛进,尤其是到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达到顶峰。但是我们要 想,美国、欧洲这两个总人口不过占全世界十分之一多一点,曾经能够享有全世界几乎一半以上的生产力。坦白说,这在人类历史上是一个很特殊的例外,不是一个 常态。这个特殊的例外是不可能维持很久的。因为其他国家一旦独立、一旦不挨打,就可以开始发展、模仿、追赶。有些成功,有些没那么成功,但是大趋势还是在 的。要维持科技永久的大幅领先,其实是不太可能的。欧洲原以为美国都是一些剽窃、模仿的非常不上轨道的殖民地,怎么可能可以追赶?但美国在十九世纪六十年 代以后开始全面追赶。在追赶过程中,美国其实也是山寨大国。所有欧洲有的东西,一两个月以后,在纽约、在波士顿就会有复制品了。美国干嘛要尊重欧洲知识产 权?我因为这样做,还要支付你那么大的权利金?它在追赶的时候当然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然美国今天领先了,就反过来要求你要严格遵守知识产权等等, 作为贸易谈判的重要手段。其实这个追赶过程都很类似。反过来讲,其实中国输出很多重要的发明,从来没有向其他国家收过任何权利金。
大历史有很多角度。大家千万不要被现存流行观念所捆绑,全部思维观念其实已经定势,而忘了还有其他各种不同的角度。你作为台大的学生,就是应该要有多元的视角,要有批判性的思维,要能够超越流行的看法。
非西方世界崛起 呈现多元现代性
安格斯·麦迪逊根据这个模型对未来做了估算。这个估算跟我之前讲的《日蚀》那本书其实很呼应。虽然他的重点主要放在GDP,而萨勃拉曼尼亚的重点是 全球经济活动的比重,特别是贸易和投资。他们侧重的面不一样,但是整个大趋势是非常类似的。按照这个模型估计,西欧2030年占全世界的比重会从过去最高 峰,石油危机之前的四分之一多一点,降到13%。美国相对来说减缓速度会比较慢,因为美国还会有新移民,人口还会增长,它的科技创新整体来讲是优于西欧 的。从现在很多学者对这个数据的看法来看,中国大陆的比重应该是一个保守估计。最重要的一点,西方在石油危机之前曾经是占51%左右,二战刚结束的时候大 概占56%多一点。美国、英国、法国等重建战后世界,建构国际体系中所有重要的制度和规则,也不奇怪,因为它们站在这样一个无与伦比的领先支配性地位。但 是整体来看,西方到2030年会低于三分之一,而广义的非西方会超过三分之二。这个世界就绝不是我们以前熟悉的那个世界了。历史一定会出现翻天覆地的变 化。其实这个变化已经出现了,不过它的终局还没有完全形成,还在一个演变的过程中。
譬如说,现在已经没有人再把G8当一回事了。几年前G8不得了,不要说G8峰会——严格来说是G7,其中俄罗斯是很勉强作为第八个成员,而且它和其 他七个董事格格不入——即使G7财长碰面都是一件大事,全世界的资本市场、投资人都会关注。现在呢?G20。为什么要出现G20?为什么G8、G7要把舞 台让出来?因为形势使然。我们现在讲金砖五国,包括南非在内的BRICS,开始挑战西方主导的世界秩序了,并且已经在西方主导的既有的合作体制和规范外设 立一套自己的合作机制,当然还在萌芽阶段,但是已经有一定的动能。
中国崛起带动西方世界全面崛起,根本改变了工业产品和原物料之间的交换条件,加速全球财富的重新分配。当然,这个重新分配不是所有西方国家都相对来 说在走下坡,也有幸运者,比如说天然资源非常丰富的人口又很少的国家,加拿大和澳大利亚。因为它们有很多森林、铁矿、油页岩,还是可以受惠于非西方世界的 全面崛起。
但从核心价值观的角度来看,更重要的是,我们过去所熟悉的一元现代性历史格局在消失。西方代表最先进的,其他国家就是慢慢模仿和靠拢,进步和落后的 坐标是非常清晰的。我们几乎可以确定,二十一世纪的特征就是多元现代性(multiple modernities)。不同的历史背景、文化背景的国家,可能会以不同的路径走向现代化,而且它们成熟稳定的现代化社会的模样、组织原则中,有现代性 成分,也有共通的成分,也有其特殊的成分。不是每一个国家最后都会演变成美国,或者演变成德国。事实上日本就不是。日本作为一个高度现代化国家,其实它的 社会、政治运作模式和美国、欧洲很不一样。不过我们有时候忽视其差异,只看它们共通的地方,勉强去运用一元现代性的历史格局。
非洲这十年来巨大的变化,是非洲独立以来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景象,其实都是因为这些国家全面加速和中国大陆、印度、巴西的关系,形成新的经济交换和互 惠关系。中国大陆和非洲贸易额在2011年就达到1600亿美元,占非洲对外总贸易的18%。反过来,中国也更依赖非洲的能源。中国也开始进行各类投资, 到2010年底有400亿。在这个时期,中国本身很多金融机构也扮演着很重要的角色。在上一个十年,2001~2010年,中国进出口银行给非洲提供的各 种不同形式的贷款,短期、长期、融资,是672亿美元。而世界银行,这个过去全世界最重要的给发展中国家提供优惠性贷款的机构,在这个时期只不过进行了 500多亿美元的融资。你就可以看出这个变化。中国也减免了35个贫困国家300亿美元的债务。现在一个新的重要金融机构在非洲发展,开始在非洲扮演角 色,就是中国的“国家开发银行”。它的总资产超过世界银行、亚洲开发银行和亚洲开发银行的资产总和,它要和跟非洲合作的中国中小企业开始对非洲进行融资。 在拉丁美洲,你会看到同样的景象。细节我就不多谈了。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中国发展的道路会影响到人类的未来。它震惊了西方主流经济学,也撼动了过去传统 的国际发展机构对于发展和治理的话语权,包括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以前这些机构知道它们认为应该怎么指导非洲、拉丁美洲、亚洲怎么发展,怎么进行 政治改革,怎么制定经济发展战略。但它们过去的这种支配地位发生了剧烈变化。也因为有这个变化,所以林毅夫才可能变成世界银行的副总裁。
中国大陆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是有可能在全世界的意识形态版图上的,当然在台湾我完全没有感受,但是在非洲、拉丁美洲、南亚你完全可以感受得到,在美 国式资本主义和西欧式民主社会主义(福利国家)体制以外,开创第三条道路。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它会逼着第三世界所有国家的政治精英重新去思考,怎么样去 平衡正当程序、维持国家治理能力、取得最好发展结果,应该用什么样有效的制度、安排和策略来追求它们之间的平衡。
最近,非常有影响力的《经济学人》杂志也意识到这种挑战,虽然它对中国大陆体制不太愿意用官方的名称(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而是给它取了另一个名 字,叫做“国家资本主义”(State Capitalism)。但它也看到了这样一个变化,因而忧心忡忡,说西欧福利国家模式面临崩解,美国资本主义面临挑战,国家资本主义在新经济体中变成一 个主流思想,不仅是在中国大陆,而且是在很多非西方国家。
所以如果要我对二十一世纪世界经济的新坐标做一些揣测、描绘的话,我会认为,金砖五国会成为非西方世界的领头羊、代言人,会逐渐取得全球议题的话语 权,G7会逐渐失去制定多边体制与规范的主导权。当然并不是明天就会看到一个焕然一新的结果,但是这个过程已经在进行,而且在十年、十五年,甚至在更短的 时间内会出现戏剧性的变化。
可以看到,美国和欧洲,因为其相对位置开始下降,经济的挑战压力开始上升,除了像德国可以维持很好的竞争力以外,它们内部的贸易保护主义会上升。反 而新兴经济体会变成维护全球贸易的主角。二十年前,它是完全反转的景象。我也预测,新兴经济体之间的依存度会不断增强,彼此在贸易、金融、能源和环境上更 紧密合作。金砖五国在新德里召开最近一次的峰会时已经达成协议,要成立一个自己的开发银行。这个开发银行一旦成立的话绝对会侵蚀现在世界银行的地位。同时 我也认为,美元最终会失去世界储备货币的独占地位,但是完全取代美国的超主权货币也很难在短时期内出现。这时,国际贸易会呈现多种货币结算的多元化局面和 区域化格局。比如,在某一个区域中,某一种货币是主要的资本市场操作和结算的货币。当然欧元也会有它的位置。人民币成为东亚主要货币的可能性看起来与日俱 增。
这就是我们刚才讲的为什么西方国家不得不接受G20。很简单,它要新兴经济体承担新的责任。第一,希望它们能够扩大支出、扩大消费,带动西方国家的出口。 而且希望国家能够注资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和其他的全球性的金融或财政援助方案,动用它们的储蓄、外汇存底。你要人家贡献,你就必须在饭桌上给人家 多一副碗筷,多一个席位。
在很多不同领域,除了经济以外,比如说我们现在最关注的全球变暖问题,怎样完成一个后《京都议定书》新协议。这个游戏规则过去是西欧在主导的。因为 美国非常抗拒整个构想,不愿接受任何一个全球性的强制的减少温室气体排放的协议,变成一个被动的大国,所以欧洲变成领头羊。欧洲在设计游戏规则时,其实在 很多方面还是以自己利益作为第一位考虑的。这个主导地位在2009年就被挑战,从此以后不可能恢复——必须要协商,必须要面对以东亚、印度、巴西这些国家 为代表的非西方集团对全球气候变暖公约的要求。所以你可以看出来这个世界已经在剧烈变化。虽然说金砖五国作为一个紧密的政治集团还谈不上,内部还有很多矛 盾,尤其是中国和印度之间,不过今年3月在新德里举行的金砖五国峰会上,可以从政策宣言里看出,他们也找到了对全球性议题共同的立场和看法。因为它毕竟还 处在一个急起直追、相对落后的位置。他们提出要建立一个公平、公正、包容、有序的国际货币金融体系。这话是什么意思?就是说现有的国际金融体系是不公平、 不公正、不包容、失序的。但这是一种正面表述的方式,来说它们对现存体系的不满。为什么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总裁,永远是一个美国人做,一个欧洲人 做?世界上经济的实力已经出现了那么巨大的变化,如果西方国家把这些管理机构、多边体制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不放的话,非西方国家就另起炉灶;如果你内部不 改革,那我从外部改革,会带来更大的冲击。
我们来看东亚的经济新秩序。我认为也很清楚。中国和印度就会变成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带动东亚经济成长的火车头。东亚国家整体上来讲会降低对美国与 欧洲市场的依赖,并强化与其他新兴经济体的经济合作,包括拉丁美洲、中东、非洲。中国大陆也会成为带动东亚区域经济整合的龙头,不会是日本,日本看起来可 能性比较低。而且我们常常不太关注的一点就是,因为台湾是一个海岛,所以我们会以为面海是一个最大的优势。也没有错,在历史上某一个阶段陆上战争很多、贸 易障碍非常严峻的时候,海上通路是最通畅的、无远弗届的。但是一旦政治障碍可以克服的时候,陆上运输的经济效益比海上还要高。现在已经在进行这样一个新的 变化。泛亚铁路系统会变成整个区域经济整合的加速器。不久之后,就会有高速公路,还有高速铁路,从昆明直接到新加坡。如果朝鲜的改革速度真的加快的话,高 速铁路从长春经过边境到平壤,再到首尔,也不是完全不能想象的。这样,整个中亚这条传统陆上丝路就透过现代的运输体系被重新建构。这些都可能是我们要去面 对的东亚新秩序。东亚国家即使不是形成正式的、有形的货币同盟,也会是某种形式的货币同盟,包括他们自己的货币和货币政策,以及相互增加持有对方的国债, 人民币也会变成这个区域里面日渐重要的一个结算货币和亚洲债券市场的主要计价货币。这就是我讲的泛亚铁路系统的建构。这个建构是在不断加速、进行的。今天 一个货柜从重庆——一个过去认为交通极不方便的落后山城——花不到十五天就可以到达德国汉堡,中间不需要通关,因为沿路的所有国家都签了一个协议,可以让 一个封关的货柜可以直接到达欧洲。同样一个货柜,如果要从上海运到鹿特丹,需要二十一天以上的时间,而且要确定海向、马六甲海峡的海道都不是问题。很多新 的变化都是值得我们关注的。
台湾的国际策略
总要讲台湾吧。我给大家的建议是,要开始跳出以西方为中心的思维、超越单一现代性的坐标,适应多元现代性的格局。台湾要准备重新融入亚洲、重新连结 非西方世界。我们对南亚太陌生,我们对中亚一无所知,拉丁美洲非常遥远,非洲对我们来说完全是充满着风险的大陆,但很可能是台湾很重要的未来要在经济、文 化和其他领域拓展的新空间。可是你要在这个地区进行新的合作和交流,你的心态就要非常开拓,要摒除文明优越感,要接纳包容多元价值。不要以为你知道什么是 进步,什么是落后,其实未必如此。我们可能有时候对自己的印尼佣都不够包容。要重新认识自己的文化传承和发展经验,面对中国大陆,要学习以小事大。如果没 有这个智慧的话,那么台湾会吃足苦头。
我认为,台湾最重要的策略和指导思想是“得道多助”,就是你每天不是去埋怨别人对你不好,而要自己提升自己的存在价值。人家为什么对你好?为什么重 视你?台大毕业生为什么可以得到比北大、清华毕业生更高的薪水?凭什么?凭你父母亲过去的努力吗?还是凭你天生就享有这个权利?都没有。在现在这个世界 上,要打破这种思维。你要证明你自己的存在价值。整个台湾更是如此。台湾必须在国际分工上扮演或不可缺的角色,尤其在开发新市场经济体的过程中。帮欧美名 牌高科技代工这条路看起来已经走不下去了。台湾不仅在经济上要扮演不可或缺的角色,在新兴产业和新兴经济体的开拓上、在国际社会也要扮演建设性的角色,包 括协助化解大国矛盾、引导和谐,不制造问题、不激化矛盾,不要成为其他国家的负担,而且要对全球地区性问题扮演最起码的该扮演的角色。台湾连温室气体排放 可能都不愿意去承担责任,这样很难去获得别人对你最起码的尊重。
还要运用自己既有的优势,补偿弱势。事实上我们还是有自己的优势,比如说生产资源整合能力,可以把散布在世界各地的生产资源进行有效的整合,运作全 球生产和供应的链条。我们在语言、文化和宗教方面有我们的深厚传承。我们和中国大陆、美国、日本都有特殊的关系,怎么样把这种特殊关系变成我们的一种发展 优势或者立足点。而且我们可能需要依赖企业或者民间组织作为参与国际的最有活力的主角。另外要避开自己的劣势,要避免在主权议题上硬碰硬,避免掉入大国对 抗的漩涡,更要避免在军备竞赛上虚耗资源。
最后是结语。我最近看了一个部落格很有感触,大家也可以上网搜寻一下,叫“野武士部落格”,它在讲日本失落青年的心声,十年薪资停滞,十年能不能保 有工作的提心吊胆,十年成家买不起房子,父母能够接济他的能力不断萎缩,社会整体往前看都是荆棘满布,看不到起色。台湾一定要去避免这样一个困境。
时间关系,我今天就讲到这里。谢谢大家。


文章来源:  http://goo.gl/MwzlTW

2013年6月24日星期一

中国流动性危机的来龙去脉

中国货币市场发生的流动性危机成为近期媒体报道的头条,这不禁让人联想起雷曼兄弟(Lehman Brothers)垮台后美国市场的乱局。
周四,中国银行间市场7天期回购利率激增至令人目眩的28%。在违约传言甚嚣尘上之际,中国四大国有商业银行之一的中国银行(Bank of China)出面否认其发生违约。由此引发的震荡开始蔓延至其他市场,中国股市也因此重挫。
这难道是有中国特色的雷曼兄弟的翻版吗?答案是否定的。中国央行拥有超大规模的资源可以使它随时阻止恶性循环的发生。但随着中国实体经济增速放慢至20年来的低点,这一事件凸显了中国金融领域日益加剧的紧张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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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行间货币市场是银行业为获得日常运营所需资金相互拆借的场所,是一国金融体系关键的基石。而中国银行间市场在金融体系中所发挥的重要作用在快速上 升。2007年中国回购市场的资金交易量为人民币11万亿元,相当于中国国内生产总值(GDP)的42%,到2012年已升至人民币136万亿元,相当于 GDP的263%。典型的回购交易是一家银行以国债作为抵押从另一家银行换取短期贷款。
中国银行间货币市场之所以能够快速增长,原因之一就在于中国央行出于货币政策的目的而有意识地对货币市场进行培育。央行以往是通过对银行信贷下达硬 性指令来传达其货币政策的,如今中国货币当局希望开辟一条更为市场化的途径。通过引导银行间市场的贷款利息,央行就可以达到影响整个经济信贷成本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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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流动性紧张局面说明形势已经超出了央行的控制,周四7天期回购利率升至28%的历史最高水平,引发了包括一家主要银行违约乃至央行秘密向市场注资的诸多传言(央行随后否认向市场投放了资金)。
导致当前这场流动性危机的原因包括几方面暂时因素。需求方面,纳税季节来临以及6月初端午节假期加大了现金需求。银行在年中报告前需要额外资金来满足存贷款比例的监管要求也是因素之一。
资金供给方面,外汇流入规模大幅放缓。数据显示,中国银行业5月份结售汇顺差为人民币660亿元,低于今年前四个月3,770亿元的平均水平。市场内的违约传闻更加剧了对手风险,让银行更加惜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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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调临时性因素无可厚非,但中国金融系统过去也曾出现过企业集中缴税、假期和资本外流造成的资金紧张,但并没有造成这么严重的利率飙升问题。这说明还有其他原因在发挥作用。
症结之一就是过度膨胀的金融体系。中国信贷与占国内生产总值(GDP)的比重2012年达到180%,高于2008年的123%。随着中国经济增长不断放缓,增加的这部分贷款很可能最终成为坏账。这迫使银行更主动地向货币市场寻找资金来应付日常业务。
此外,理财产品的快速扩张也加大了银行的压力。截至2012年底,理财产品管理的资产规模已达到人民币7.1万亿元,而几年前理财产品在中国还几乎无处可寻。所谓理财产品,就是安全性与存款类似,但回报率更高的一种投资工具。
对银行来说,理财产品的麻烦就在于其管理的资产一般期限较长,与其对应的债务的短期特征不匹配。据惠誉(Fitch)的中资银行分析师朱夏莲 (Charlene Chu)估计,在6月份的最后10天里,将有超过人民币1.5万亿元的理财产品到期。由于银行是在货币市场筹措这些资金,这就加大了短期拆借利率的上行压 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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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资金偏紧的局面,中国央行实际上有多个选择可以缓解这种紧张。商业银行存放在央行的准备金高达人民币19万亿元,如果将准备金率下调0.5个百分点,就可以释放出将近5,000亿元的人民币资金,从而压低市场利率。
中国央行还可以通过公开市场操作进行资金投放。尽管央行已经采取了这一举措,但由于投放量太小,难以产生实效,过去三周净投放金额只有人民币2,800亿元。
周五有传闻说,中国央行虽然没有直接干预,但指示大型银行向小型银行贷款。一般来说,大型银行都有多余资金,而小银行普遍资金不足。这也许正是周五7天期回购加权平均利率从周四11.6%降至9.3%的原因所在。
以上哪种选择都能解流动性危机于倒悬,但也意味着银行业不必为多年来无节制的自我膨胀付出代价。而央行的最后一种选择,也是央行似乎更倾向的一种选择,就是放手让银行自己解决问题,这样做固然会有短痛,但能灌输一些市场纪律,督促银行更理性的放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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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央行坐视不管的同时,利率飙升的影响正在整个金融体系内蔓延。
在公司债市场,随着投资者平仓套现,短期公司债收益率激增。周四,1个月到期且评级为AAA的公司债收益率从周三的5.6%升至10%,远高于期限较长的公司债收益率。
中国股市也大幅下跌,上证综指周四跌至2084点,和5月末货币市场压力初现时相比下跌10.3%。
实体经济方面,经济减速甚至在货币市场利率飙升前就已经开始。经济学家纷纷下调中国经济预期,部分经济学家现在预测全年经济增速将低于政府设定的7.5%的目标。
未来的风险在于,银行将把多出来的融资成本转嫁给客户,其表现形式将是贷款的减少和贷款成本上升。长远来看,降低信贷增速正是中国经济所需要的。但短期内将使中国经济再下一个台阶。

文章来源:http://goo.gl/lFSxQ

2013年6月22日星期六

一场静悄悄的危机

作者袁剑撰文:水正在不断升温,而青蛙仍在一如往昔地游弋。这是一场静悄悄的危机,但却是一场足以引发历史巨变的危机。

在社会融资总额不断创出历史纪录时,GDP增速则一路下滑
金融危机之后的5年,虽然不断微调和变换政策基调,但中国经济其实一直在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通过各种方式加杠杆。其时间之长,幅度之大,经济史上罕有其匹。
当前的经济局势,让我想起在2011年年初,我给《大拐点》一书作结的结语。我曾经这样写道:“后面的故事,将重复2007年至2008年或者1997年的那一幕。种种证据都显示,这一次的主角是中国。”
前者说的是那个至今仍让人心有余悸的美国次贷危机,后者说的则是新一代人几乎毫无记忆的亚洲金融危机。
这是一段多少有些隐晦的暗喻。我的意思是说,中国将可能是下一次全球重大危机的震中。不幸的是,这个在当时可能被绝大多数人视为天方夜谭的悲观揣测,却在以清晰的方式步步展开成一段当代史。
信贷刺激不是神器
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之后,中国政府推出了超大规模、超强力度的货币及财政刺激。中国经济迅速触底反弹。其反弹速度之快,反弹力度之大,不仅捍卫了中国的经济神话,更引得一众理论家开始煞有介事探讨起所谓中国模式。
他们似乎急切而且非常诚恳地想探寻:在这个似乎永不落幕的经济增长神话后面,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制度与文化密码。
然而,所谓的中国模式热,注定只能是一次短暂的思想喧嚣。因为激发这个理论想象的中国经济神话,注定要和这个星球上的其他经济神话一样,必须服从这个星球一些最基本的自然法则,必然受制于地球引力的作用。
果然,在政府逐渐减少刺激剂量之后(注意:中国仅仅是减少刺激剂量,还远远谈不上退出),中国经济开始迅速回落。2012年一季度,经济增长的回落速度似乎远远超出了政府的心理底线。于是,中国的宏观管理者开始频频在各地视察,并提出了“稳增长”政策。
从“保增长”到“稳增长”,一字之差,固然体现了当局对刺激政策愈发克制和谨慎,但管理者的无奈也同样昭然若揭。他们只能重新祭出传统的货币及信贷刺激政策——这个神器在过去几乎百发百中。
中央政府既然有“稳增长”之意,地方政府、央企等形形色色求“钱”若渴的企业及冒险家们自然如获至宝。在经济管理当局的默许下(虽然没有直接鼓 励),巨量新增信贷及负债通过各类影子银行的所谓创新被创造出来。其结果是:中国的货币存量迅速达到百万亿之谱。而M2/GDP达200%,几乎创下全球 最高纪录。
在经过大半年的稳增长努力之后,中国经济在2012年四季度终于在一个明显的下降通道中止跌回稳。而中国股市也在跌破2000点之后开始迅速反弹。
在中国经济止跌回稳的背后,则是中国货币存量突破历史纪录以及各类经济主体的负债率以危险的速度迅速攀升。
但无论如何,经济止跌回稳,似乎暗示了中国经济管理者仍然牢牢控制着局面,而传统的信贷货币刺激仍然有效地发挥作用。当此时,头脑简单的周期论者一片欢呼雀跃:中国新一轮经济增长周期已经启航。
然而,中国经济止跌企稳的幻象仅仅持续一个季度,让人大跌眼镜的2013年一季度的数据便给了这些周期论者当头一棒。
中国2013年一季度的GDP增速只有7.7%,大幅低于市场一致预期的8%,也大幅低于2012年四季度的7.9%。有人计算,按照这个趋势,中国全年的经济增长很有可能跌入6%甚至更低的区间之内。
这实际上是表明,去年通过影子银行等各种工具所释放出来的新增信贷及货币,对中国经济的刺激效果仅仅维持了一个季度不到。而刺激效果之疲弱,也与政府往日呼风唤雨的历史形成鲜明对比。
在人们的印象中,只要中国政府愿意,经济的高速增长总是能够手到擒来。这一次,主事者似乎有些力有不逮。虽然领导人在各种场合表示,经济增速下降是中国政府主动调控的结果。但这个话恐怕最多说对了一半。
实际上,早在几年之前,眼见中国的货币越发越多,杠杆越加越重,我们就曾推论,货币及信贷拉动经济增长的边际效果将会逐渐递减。
我们甚至不合时宜地揣测:中国正在进入流动性陷阱。所以,中国政府在宏观控制能力上的这个看上去“有些意外”的失准表现其实并不意外。而这个意外,可能正在预示着中国经济的一个重大时刻的来临。
外部依赖与成本社会化
2008年美国次贷危机之后,我反复强调并在不同场合不断提及的一个观点是:所谓美国的次贷危机远远不止是美国的危机,而是二战之后以美国为中心的全球市场体系的危机。它不是一个周期性危机,而是一个系统性危机。
作为这个体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中国以及其他以金砖国家为代表的新兴国家的高速经济增长依赖并依附于这个体系,因而它们未来的经济增长将深刻受制于这个体系的巨变。
必须在此重复的是:中国1990年代末期之后的表现,与全球体系的最后也是最强劲的一次扩张互为激荡,互为因果。
换言之: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建基于所谓中国经济独特表现(其实并不独特)之上的中国模式,不过是思想上的一种幼稚错觉。
在同样的意义上,一度甚嚣尘上的所谓“脱钩论”,也仅仅是一个听上去有些诱惑的修辞而已。
在助推中国经济奇迹的全球市场发生裂变的情况下(这个裂变和重构的历史进程还在不断演进之中),中国经济增长的内外部环境已然天翻地覆,用任何周期性甚至仅仅是出于某种信仰的传统方法论来理解未来的中国经济,恐怕都注定是刻舟求剑。
对于目前中国经济的萎顿,不少论者似乎在1990年代末期找到了它的历史镜像。他们甚至找出了当时的诸多经济指标加以类比,以说明自己的观点。
但中国经济之所以能在1990年代末期走出困境,并将中国经济奇迹推至巅峰,除了一系列内部的条件所塑造的“竞低”竞争力之外(比如农业人口迁徙带来的低劳动力价格,地方政府竞争形成的要素低成本、低环保成本等等),全球市场体系的大规模扩张是其不可或缺的外部条件。
这就是说,没有外部市场的大范围扩张,中国1990年代之前所形成的所谓低成本竞争优势,是根本无法发挥作用的。
如果这一结论成立,那么从逻辑上说,中国是否能够如1990年代末期一样走出困境,就取决于:中国是否还有1990年代末期那样的外部环境机遇,以及中国从前的低成本竞争条件是否能够继续发挥作用。
然而,正如我一直强调的那样,在2008年之后,作为新世纪中国经济增长必要条件的全球体系已经发生了历史性的深刻变化。这就意味着,中国经济已经不再具有1990年代末期那样的历史际遇。
5年之前,当我提出这种论证的时候,很少有人相信这会是一种真实的历史情境。一批天天在媒体上鼓噪的“大师们”铁口直断,全球经济很快就会按照他们的周期性想象迅速恢复。
然而,想象毕竟是想象,5年过去之后,全球经济不仅没有按照他们的直线思维恢复,反而愈发深陷泥淖,高危症状频发;而曾经作为中国高速增长引擎的外部需求,不仅没有如期高涨,反而疲弱得超出所有人想象。
我愿意再一次提醒大家,二战之后形成的全球体系仍然处于一种随时可能爆发重大危机的裂变状态,最危险的时候可能还远远没有到来。
如果你是一位金融市场的密切参与者,我想你一定会对这种可能的动荡深有体会。显然,中国经济重现1990年代末期之后辉煌时刻的外部条件已经骤然消失。
尽管还有相当多的人固执地相信,本世纪初全球体系的历史性繁荣将会很快重现,但我认为,当下中国经济所面临的外部条件,可能是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中国可能面临的最好的外部条件。
如果在这样一种外部环境下,中国经济都疲态尽显,那么可以想象在外部更加糟糕的情况下,中国经济的可能处境。
在我看来,中国在1990年代末期走出短暂困境进而急速狂奔的经济增长,在中国的思想界及理论界留下了深远的负面遗产。它让很多人误以为,中国真的具有某种坚实的制度优势以及由此带来的持久竞争力。
事实上,这种制度竞争力既不坚实,更不持久。相反,在带来巨大的经济扩张之后,一直蛰伏着积累着的重大负面后果却在不断显现。迄于今,这种所谓制度竞争力不仅已经无法继续推动经济强劲增长,反而在不断制造社会问题。
我曾经以“经济增长成本的社会化”这样一个概念来解释中国1990年代末期之后的经济增长。意思是说,中国的高速经济增长是通过将成本从企业和政府的资产负债表强制性剥离出去,并分散、隐匿于整个社会之中而达到的。
但最后,必然要出现的社会反向运动将会抵制、反抗这种成本的转嫁,并最终以社会运动的方式将这种成本重新放回政府及企业的资产负债表,并使得政府与 企业在当初获得的看上去无可匹敌的竞争力一夜流失。当下我们看到的政府与企业不断高企的成本上升,实际上正内置于这一历史进程。
加杠杆后的债务困局
在内部制度动力以及外部市场环境同时消失的情况下,要想维持中国经济奇迹的玫瑰颜色,就只有加杠杆一途了。金融危机之后,在全球微观主体普遍去杠杆的同时,中国却在政府、企业、个人三个方面同时进行了大规模、高幅度的加杠杆操作。
金融危机之后的5年,虽然不断微调和变换政策基调,但中国经济其实一直在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通过各种方式加杠杆。其时间之长,幅度之大,经济史上罕有其匹。其结果是:2009~2012年间中国的新增债务规模达到GDP的110%,债务总规模/GDP达205%。
而在2013年一季度,中国的信用增长甚至达到了令人咋舌的58%。债务增长幅度而不是债务的整体规模从来就是金融危机的一个先行指标。
正是在债务增长的幅度这个意义上,中国可能正在面临一个转折时刻。以至于有人将这种匪夷所思的疯狂干脆描述为“中国债瘾”。
许多人批评中国的经济管理者所推动的债务扩张政策,但坦率说,我对此抱有深刻的同情。如果一个体制的合法性要几乎完全依赖于经济增长,维持经济增长基本上就是这个体制全部要做的工作。
一般而言,在潜在经济增长和投资回报率允许的情况下,增加负债可以提高经济增长速度,也可以提升企业盈利,但是,在潜在经济增长持续疲软,企业投资回报不断下降的情况下,增加甚至是疯狂地增加债务恐怕就只能是一剂毒药了。
说得更清楚一点,这种情况下的债务扩张不过是在加强债务危机的烈度和规模。非常不幸,有不少研究表明,中国的投资回报率最近几年一直在迅速而持续地下滑。
或许正是看到这一点,新任总理李克强最近坦承:“货币及财政政策的刺激空间已不大。”若干年前,在评论中国大幅度的信贷扩张的时候,我曾经说道:政府赢得了时间,却失去了空间。
不过,情况恐怕比一些正在流传的判断更为严峻。在我看来,债务危机不是即将,而是已经并且一直在发生。
从个人层面四处蔓延的高利贷崩盘,到企业层面钢贸、铜贸危机,再到地方政府平台大规模的贷款展期,中国经济普遍的债务违约几乎一直都在持续。
这难道不是标准的债务危机吗?只不过这种债务违约通过传统的行政手段还被隔离在一定地方一定行业的范围之内,暂时没有形成恐慌性的传染而已。然而,当债务规模足够大的时候,这种传统的隔离方式恐怕就很难阻挡债务危机的蔓延了。
1990年代末期至今的中国经验似乎表明,只要经济可以持续高速增长,所有问题都是可以通过这种高速增长轻松化解的。
在这一段经验中,曾经被视为洪水猛兽的大规模下岗失业消失了,被视为世纪难题几乎完全绝望的国企问题被治愈了,甚至银行的巨额坏账也奇迹般地化解了。不仅如此,它们还成为世界上最大的企业,最大的银行。
曾经囊中羞涩,频频出现工资发放危机的中国政府也成为世界上最有钱、最奢侈的政府。我甚至怀疑,中国的政府以及企业在这一段独特的历史中学到了错误 经验:他们似乎已经将高速增长甚至10%以上的增长作为可以一直持续,甚至当然的前提,即便短期回落也会很快恢复。在这种假设下,与其到时候匆匆忙忙上产 能,还不如现在就疯狂下注。
有意思的是,这种赌博在以往一直不仅被证明是正确的,而且简直就是发大财的不二法门。同样重要的是,这样做也非常符合各级政府GDP最大化的目标。
而各级政府似乎也一直是这样鼓励企业的。已经有观察者注意到,在最近一段时间中,中国企业的库存周期已经发生了与以往不太一样的变化:似乎总有永远去不完的库存。
尝试性的解释是:中国的企业是基于经济超长繁荣时期来进行他们的当下财务和库存安排的。然而时移世易,过去成功的经验往往可能让我们在未来招致重大挫折。
的确,只要潜在经济增长空间仍然巨大,投资回报率还在不断攀升,失业、债务、财政可能都不是问题。但在今天的中国,恰恰是这两个可以挽救我们的前提条件似乎正在遭遇重大的麻烦。
开年至今,在社会融资总额不断创出历史纪录的同时,中国的GDP增速却出人意料地一路下滑。汇丰5月PMI初值,只录得49.6,又一次跌回收缩区间。
更加值得警惕的是,从金融危机以来一直表现良好的就业情况也开始出现令人担忧的趋势。如果说,应届毕业生不到30%的签约率还只是表现了某一个特殊 阶层结构性失业状况的话,那么汇丰PMI以及其他调查可能就表达更为普遍的裁员趋势。今年4月,智联招聘新增工作机会环比猛跌了23%。
在我们的观察中,一枝独秀的中国似乎仅仅剩下一枝独秀的房地产了——一个最不该一枝独秀的行业。如果这种状况(信贷高速增长与GDP增速背离的情况)持续发展,那么我们就有理由怀疑:中国已经越过了某一临界点,正在读秒进入所谓“明斯基时刻”。
水正在不断升温,而青蛙仍在一如往昔地游弋。这是一场静悄悄的危机,但却是一场足以引发历史巨变的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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